第二七零章 他乡遇故知

    接下来，便是将漠北一众头人召集起来，进行一番动员。

    对于那些漠北人而言，老虎道一战，仍属于是保家卫国的战事，人人奋勇向前，几乎是全民皆兵。

    不过，如果由老虎道而出，去抢漠南的绿洲部落？！这.......这可太好了啊！

    一众头人虽然选择了追随阿史那包以及阿拉坦两人反抗圣山的暴.政和压迫，但是对于抢劫，却是一点也不抗拒的。

    大漠之中的部落对于赖以生存的资源，都是凭着手中刀剑抢回来的。

    毕竟那些资源很多原本就是无主之物，距离绿洲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就连最初漠南与漠北之间的战争，也是为了争抢大漠之中更多的生存资源而已。

    如果不是老虎道后方关口的补给、辎重还没全部运上来，他们估计当下就想要领着各自的人马冲出老虎道，南下漠南。

    好不容易等到入夜了，数万漠北人从老虎道的最后一座关口汹涌而出，在一座废弃多年的石山孤堡之前，分成了数路人马，扑向了夜色之中的漠南。

    ........

    姬奴，是漠南绿洲部落的一个奴隶。

    他的本名，他自己已经不愿再提起，甚至不愿再想起。

    姬奴的名字，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绿洲部落头人给起的。

    简单易懂，表明姬奴是来自金帐汗国西南的姬国，因为战争而被掳掠，这才成为了一个奴隶。

    姬奴的名之远比其他奴隶的名字要“高贵”。

    那些叫什么石头，伤疤，马屎等等名字的，都是最低等的奴隶，干最重的活儿，吃最难以下咽的食物。

    姬奴是部落头人的近侍奴隶，因为他能认字，懂一些音律，甚至还负责部落头人在白山余脉之上的一座葡萄园以及酒窖。

    这个部落所出产的上好葡萄酒，是头人颇为稳定并且可观的一个收入来源。

    这一天夜里，躺在兽皮垫子上的姬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隆隆震动，缓缓的睁开了眼来。

    没过多久，这种动静就变成了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这时，头人才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对帐蓬里的姬奴挥手说道：“去看看！”

    头人最讨厌有人打扰他睡觉，这一点姬奴自然的知道的。

    姬奴应了一声，飞快的爬起身来，掀开帐蓬的帘子，走了出去。

    刚出帐蓬走没多远，一支百人队的骑兵便已经纵马来到了姬奴的面前。

    这一队人马举着的是圣山王族的双头蛇图腾旗帜，一个个都盔明甲亮，一手缰绳，一手火把，威风凛凛。

    百人长举着图腾旗帜上前，居高临下的对姬奴说了一句：“告诉乌恩，赶紧爬起来迎接圣山的阿里甫大人！”

    这个百人长的样貌，姬奴是记得的。

    那是其中一路圣山大军副统领的一个亲卫，脸上有一道几乎有一指长的伤疤，特征十分明显。

    姬奴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转身就朝着头人的帐蓬奔去。

    他一边跑，一边喊道：“圣山王族驾到！各顶帐蓬赶紧出来迎接！”

    部落里的那些大奴隶主的帐蓬很快便钻出人来，将他们的奴隶们赶起来，指挥着奴隶去准备食物、酒水，做好接待的准备。

    这样一来，绿洲当中顿时一阵的鸡飞蛋打。

    姬奴回到帐蓬外面，刚刚准备掀开门帘，却发现头人已经挪着肥胖的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姬奴躬身禀报道：“乌恩头人，阿里甫大人的人马到了。”

    “阿里甫大人？！”头人的睡意顿时清醒了不少，随即又咕哝了一句：“仗打完了？这才刚刚从白山过去漠北没多久吧？”

    “嘿嘿！那些彪悍的漠北人现在都已经变成软蛋了吗？”

    姬奴知道自家的主子喜爱美食，体型胖只要能躺着就绝不愿意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

    于是，他招手叫过来四个奴隶，一张制作精美的肩舆，正准备抬着乌恩赶去迎接阿里甫大人。

    “你是不是傻？”乌恩拍了拍姬奴的脑袋，顺势搭在姬奴的肩膀上，一边往前赶去，一边说道：“阿里甫大人这么快便返回漠南来了，这必定是凯旋归来啊！”

    “我们只是代为管理阿里甫大人的食邑，哪里敢在他面前摆‘架子’啊！”

    姬奴嘴角抽了抽，自家主子喜欢说一些自认为是诙谐的隐喻，听得他已经有些耳朵起茧了。

    他嘴上也只能立即附和：“主人说的好啊！文学修养是越来越深了。”

    乌恩矜持的笑了笑。

    两人很快便赶到了百人队的人马面前。

    此时那些战马都已经被牵走洗刷、遛马、喂食。

    阿里甫站在百人队簇拥之中，有些百无聊赖的四下看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乌恩连忙抢上两步，躬身行礼，说道：“啊！阿里甫大人，您忠实的仆人乌恩特赶来侍奉！”

    阿里甫有些兴致缺缺的摆手说道：“行了，快带我去休息的地方。”

    “拿出你最好的食物和酒水，招待好我的人马。啊！对了，我需要人手去白山部落运送这一次的战利品。”

    “我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手。就算是奴隶，也每人有两块巴掌大的rou干作为酬劳。普通族人，酬劳加倍。”

    乌恩拍拍胸膛，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转身引路，将阿里甫大人和大人的几个亲卫带进自己的帐蓬当中，热情招待。

    被乌恩派出去召集本部青壮、奴隶赶往白山部的姬奴，并没有立即动身去其他的绿洲。

    他在阿里甫的百人队当中无间之间看到了一个旧相识。

    两人此时正在一顶小帐蓬之中，油灯有些昏暗的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忽闪不定。

    “都尉大人，好久不见。”姬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神情复杂的说了一句。

    “是啊！上一次我们在这里分开，应该是十年之前了吧？”那人呵呵一笑，说道：“没想到我们两个都活下来了。你知道，我指的是在大漠之中活下来。”

    姬奴感叹完之后，却忍不住看了看那人手臂的位置，问道：“圣山王族的亲军，什么时候可以招收我们这样的人了？”

    “我们这样的人？”那人哂笑一声，这才反问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说的是‘奴隶’吗？”

    “看你现在白白胖胖的样子，在这里似乎过的还不差是吧？你，是那个头人的近侍？”

    “看来，你已经忘记了自己以前的身份！”

    姬奴微微皱起眉头来，沉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是王族亲军，看不起我们这种低下的奴隶。”

    “好死不如赖活！我们被俘虏之前不是唯一一支多次杀进敌阵的人马吗？”

    “可是，看看我们得到了什么？哦！我们得到了奴隶的身份！是的！还有一个奴隶的烙印！”

    那人上下看了看姬奴两眼，古怪的笑了笑，突然拔出自己的匕首来，递给姬奴，说道：“看来你还有怨气。给你，去把那个头人杀了！”

    姬奴张了张嘴，没有接匕首，只是低头说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了一句胡话。我现在有自己的女人，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我，不想再一次失去这些了。看在往日我们曾并肩作战的情份上，不要去跟乌恩说。”

    “我可以不说。不过.......”那人有些咄咄逼人的又说道：“你杀了乌恩，这事不就结了？谁还会怪罪于你？”

    “你！”姬奴抬起头来，盯着那人，握紧拳头。

    看那表情样子是很想一拳直接砸在对方的脸上。

    “你确定儿子、女儿都是你的种？”那人得寸进尺，刺激姬奴说道：“漠南人都知道，乌恩睡过他部落的每一个女人。你的女人，应该也不例外吧？”

    在忽闪的油灯火光之中，姬奴的神情已经变得有些狰狞。

    不过，他还是再次低下了头来，说道：“你抓住我的把柄了。乌恩自然是更相信阿里甫大人亲军所说的话，多过于相信一个奴隶所说的任何话。”

    “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我有金银珠宝，我有的都给你，行了吧？！”

    “金银珠宝？”那人哈哈一笑，转身走向门帘方向，口中说道：“你先去把乌恩交待的事情办好了。去把这个部落的青壮、奴隶全召集起来。”

    “等你回到头人帐蓬的时候，我再来告诉你我的回答。”

    姬奴有些茫然的看着昔日的袍泽掀开门帘，钻了出去，口中禁不住咕哝道：“他不可能是奴隶吧......他看上去跟十年之前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待奴隶的方面，难道漠北跟漠南之间有这么大的差别？”

    甩了甩头，姬奴快步走出了帐蓬，翻身上了马，朝着最近的绿洲策马而去。

    一队乌恩的十人队的亲卫，纷纷上马，紧紧的跟在姬奴身后，好像生怕姬奴找不到路。

    .......

    姬奴在日落之前，转遍了乌恩管理着的七个绿洲，将乌恩头人以及阿里甫大人需要大量青壮、奴隶的口谕传达了下去。

    等到姬奴返回头人所在的绿洲时，最早收到那个信息的绿洲已经派出了两百青壮以及奴隶来为阿里甫大人效力。

    姬奴分明看到了那一支两百人的队伍当中还有好几个族人的半大孩子。

    不过，姬奴并没有点破，在册子上记了下来，某某绿洲，两百人整，应发若干块rou干。

    这些人的身上都带着或大或小的背囊，那是装着他们自带的一些干粮、水囊，同时也是用于打扫战场时捡漏的。

    阿里甫许诺的rou干，与其说是他们的酬劳，不如说是给他们的口粮。

    打扫战场时，甚至在路上，捡漏的任何东西，则算是他们自己的缴获，即便是头人也无权过问，更不能没收他们的所得。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最后一个绿洲的青壮队伍到达了。

    姬奴把情况登记在册子之上，复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目送着一支人马离开。

    这些族人、奴隶，甚至漏夜就被阿里甫的人马带着向老虎道方向而去，确实是争分夺秒。

    其实，姬奴直到现在，他心里也没有底，只是低着头向着乌恩的帐蓬走去。

    他不知道那一位昔日的袍泽会不会向乌恩举报之前所说的那些有点大逆不道的话。

    他甚至心中暗想着，如果那一位昔日袍泽开出价来，只能让他也成为阿里甫亲军的一员，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上几次战场之后，有了战功，在圣山的外围或漠北，分到一块小小的绿洲，再想办法把自己的女人、小孩一同接过去就是了。

    他已经打算再找个机会直接向对方开口询问。

    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之中，姬奴掀开了门帘，进了帐蓬。

    帐蓬之中的场景，跟他刚才一路的猜想差不多。

    舞娘表演着热情奔放的舞蹈，乐师们演奏着轻快的曲子，帐蓬里弥漫着种种香气。

    招待贵宾的，正是传统的全羊宴，喝的是专门从酒窖取来的有些年分的藏酒。

    那些黑釉弦纹的葡萄酒瓶，就连乌恩自己平时都不太舍得打开来喝上两口，专门用于招待圣山王族这种金帐汗国的大人物。

    帐蓬之中的场景，与姬奴猜想的，其实又是有一点差别的。

    坐在主位大吃大喝的两个人，不是阿里甫，不是乌恩，更不是那个昔日的袍泽，竟然是两个穿着普通亲卫服饰的陌生人！

    阿里甫坐在一旁作陪，乌恩唯唯诺诺的坐在另一旁。

    看乌恩不时偷偷摸摸打量主位上两人的那疑惑表情，显然也没有搞清楚目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袍泽看到姬奴进了来，便起身相迎，挥退了那些舞娘、乐师，这才笑道：“忙了一整天，可算是回来了。”

    “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现在仍然有效！”

    看到姬奴进了来，乌恩好像总算找着了依靠，轻咳一声，插嘴道：“姬奴，过来向这两位大人问好。”

    袍泽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顺着乌恩的话头，引着有些莫名其妙的姬奴走到安坐在主位上那两位的面前。

    “两位大人，他就是我提过的姬奴。”袍泽躬行行了礼，介绍了一句，然后又将主位上的两人的身份介绍了两句。

    “这一位，是阿史那大人.......这一位，是阿拉坦大人。”

    姬奴作为头人的近侍，自然是知道圣山王族一十七部的尊贵姓氏的，听了之后连忙躬身行礼，恭敬的问好。金失一的庖丁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