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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锁(无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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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麒麟自儿时就有那么半块同心锁了,银质的,雕刻着麒麟,另一半却不知刻的是什么,他依稀记得当时是母亲拿了根红绳串在那半块同心锁上,再帮郭麒麟戴上。母亲蹲下身子,涂了口红的唇张张合合,似是对他说了些什么,可郭麒麟记不清了,无论是他二十四岁之前的事,还是有关父母的记忆,那些在他印象里似乎都极其遥远,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曾拥有过一样。

    郭麒麟才二十四岁,正是个朝气明朗的年纪,可他终日待在家里,日复一日的对着电脑写东西,有时候那些文字,还有重复的对白令他乏味,有时候又会像暴雨惊雷,让郭麒麟浑浑噩噩般的神智有那么一丝的清明。

    他在网上还算个小有名气的作者,他主要会写一些灵异故事,有空闲时间的时候专攻古文,也算不上感兴趣,好像冥冥之中,郭麒麟只觉得自己与这些腐朽的,陈旧的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扯不尽的联系,负责他的编辑曾打趣地问他是不是穿越过来的,而那边郭麒麟沉默许久,最后回复道也许吧,编辑便没法再说什么,郭麒麟似是不善言谈,或者说他也不愿意去与别人交际,他没有朋友,只有半块红绳串着的同心锁,在他的脖颈上挂着,白衬衫映着鲜红的绳子,显得刺目又分明。

    但郭麒麟意外的,不觉得孤独,好像他已经习惯如此,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前是这样,二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甚至…这长久的沉默与孤独,有时候甚至让他恍然自己度过百年的错觉。

    但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豁达,比如在打开冰箱看到被保鲜膜覆盖的速冻食物时,郭麒麟偶尔会觉得有点寂寞,也许只是有一点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能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啊。”他叉着盒子里的食物时自言自语了一句,也只是无心的,他目光专注于眼前被微波炉二次加热过后变得花花绿绿,看不出原样的食物,却错过了脖颈上同心锁雕刻的麒麟,一瞬间好像微微闪烁了一下。

    然后第二天的凌晨七点半,郭麒麟睁开眼,如同他往常一般的,他穿衣下床,洗漱整理,然后他推开客厅紧闭的玻璃门,看到了桌上热气腾腾的一碗rou丝面,还有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或者说不是人,郭麒麟想,因为那个男人像是个半透明的虚影,似是听到了开门的响动,男人回过头来,平淡的向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我叫阎鹤祥。”

    郭麒麟看着他,忽然恍若隔世,男人的表情平淡而沉静,连语气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波动,就像是他一直住在这里,就像他一直认识郭麒麟似的,可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至少在郭麒麟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这个叫阎鹤祥的男人,但郭麒麟就是觉着他莫名的熟悉,这种熟悉甚至能消融初见陌生人时应有的防备与隔阂,郭麒麟点了点头,坐到了桌前,尝了一口rou丝面。

    半晌他抬起头,轻声道:“早上好,我是郭麒麟。”

    此后屋子里就多了一个人,或者说是鬼魂,但作为鬼魂,阎鹤祥又有些特殊,他似乎能碰到一些实体,比如那碗rou丝面就是他做的,但郭麒麟也曾尝试过接触他,但只要郭麒麟伸手去触碰他,阎鹤祥就会再度变成虚影,多次无果后他便就此作罢了,阎鹤祥平日也不会去打扰他什么,只会提醒他吃饭,或者有时候同郭麒麟说会儿话,但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郭麒麟提到有关这部分话题的时候,阎鹤祥就会沉默,样子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郭麒麟不是个喜欢追根问底的人,但他对阎鹤祥莫名的感到亲近,因此也更想知道的再多一点,但问得多了,阎鹤祥就看着他,然后淡淡的笑一笑,却反问他道:“若你知道的更多些,又能如何呢?”

    郭麒麟一时陷入沉默。

    他不过是个鬼魂,甚至有可能今天还在,明日就不知又去了哪儿,郭麒麟分明不必这么在意,但之后虽然郭麒麟不再提起,却是记下了的,有空便去阁楼翻了翻,阁楼里他依稀记得堆放了很多老旧的书本,却忘了是谁留下的,也许是父亲,又也许是别人。

    旧书都被装在了箱子里,他打开了第一个,那是木锁,由于时间太长,木头都已经腐朽,郭麒麟一用力就将它掰碎,打开箱子的时候郭麒麟看到堆放的书本上放了张字条,由于年代久远,纸质发黄,应是用毛笔写的,青年字迹,潇洒又不羁。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然后郭麒麟恍惚的看到自己,眼前模模糊糊,他看到自己青衫白袍,旁边似是还有另一个人,回忆里的他似乎在说着什么,唇角勾起点轻笑,但也许是那人没有理睬他,他便又像极失落似的低下头,但没多久又恢复了精神,提笔蘸墨,似是在纸上写了什么。他拿起纸来,笑着像是给另一边的那个人去看,郭麒麟茫然的看着,那好像是他,却又不像他,因为郭麒麟从不会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从来不会。

    回忆就此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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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算时间,阎鹤祥竟是已经在郭麒麟这儿待了一年了,从一开始的好奇试探,到如今的习惯,一切像是自然而然的,他每天七点半准时醒来,穿衣下床,洗漱整理,推开卧室门看到沙发上坐着正发呆的阎鹤祥,桌上必定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郭麒麟也曾问过阎鹤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男人挑挑眉,貌似稀松平常的答:“因为你说想吃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这话着实会让二十几岁的青年想入非非些,郭麒麟也从未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也不是取向的问题,他只是不想去交往人际,不想去融入任何环境,有时候他短暂性的热爱这个世界,但也不过是惊雷一闪,平常的时候他更喜欢长久的沉默,但阎鹤祥出现了,打破了郭麒麟安静的独处,他甚至有时候会忘记阎鹤祥是个鬼魂,只有在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触碰阎鹤祥,却又摸了个空的时候,郭麒麟才会怔怔的,显出一点寂寞的表情。

    好像也不是只有一点点寂寞。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阎鹤祥仿佛是虚影一般的身体好像逐渐有了些实感,虽然郭麒麟仍然伸手就会摸个空,但总归看着清楚了些,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人,眉眼极其耐看,原来郭麒麟视线瞧向阎鹤祥时总觉着模模糊糊,现在稍稍看清了脸,便有些高兴,阎鹤祥却似是不理解他为何这般高兴似的,同郭麒麟说会儿话后就匆忙离开了,最近他时常会离开一会儿,不过时间也不长,原来郭麒麟不觉得如何,现在屋子里少了阎鹤祥,却偏偏觉得冷清,阎鹤祥不在的时候他便去翻翻之前从阁楼里打开的箱子,却大多都是些无用的旧书,年代久远,墨迹都模糊不清,最新的倒是那张最上面的纸条,郭麒麟拿着,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可除了一开始的回忆,却再也想不起别的东西,将那字条翻过来倒是有些别的东西,杂乱无章的涂鸦,依稀是个展翅的鹤模样,应是无聊时潦草涂画的,郭麒麟就想起之前回忆里的自己,扬眉勾笑,神采飞扬。

    可他却想不起自己曾有过那样的时光,他好像从记事以来都死气沉沉。

    郭麒麟叹了口气,将纸条再度夹回到书里,他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沙发,那儿本该是阎鹤祥常坐的地方,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阎鹤祥就坐在那里,抬眼看向郭麒麟,淡然微笑,宛若有光。

    宛若是那一丁点的光。

    郭麒麟慢慢的走到了沙发边,他其实不喜欢坐沙发,自从买了之后也不过就是个摆设,郭麒麟不喜欢沙发过于柔软的质地,也就是放在那里置之不理,可阎鹤祥却像是很喜欢似的,到了如今,郭麒麟鬼使神差似的,慢慢的坐在了沙发上。

    兴许是错觉吧,他竟觉得有些温暖。

    阎鹤祥回来的时候看到郭麒麟睡在沙发上,青年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五官精致又俊秀,他不常笑,表情一直是沉静又漠然的,即使是在梦里,也紧皱着眉头。兴许是冷了,他便蜷缩着,从窗帘里映进的一点点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竟是在这里睡了一整晚。阎鹤祥轻轻叹了一声,将毛毯拿来给郭麒麟盖上,感受到温暖后郭麒麟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但却并没有醒,显然是睡沉了,阎鹤祥见他没醒,索性就站在他的旁边打量起他来。

    阎鹤祥分明是见过郭麒麟的,见过郭麒麟神采飞扬,见过郭麒麟明朗清澈,见过他悲,见过他喜,而如今变成这幅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就突然像是卸了力一样的,恍惚时却想起当时柳绿花开,青衫白衣的少年黑发如墨,眼睛明亮又清澈,唇角含笑,眼眸藏星,名唤麒麟的少年说那林间的竹子我不要,地上的笋子我不收,她丢给我的绣球我更不想去捡,我只想待哥哥好,我只想一辈子对哥哥好。

    他守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阎鹤祥伸出手,想要触碰上郭麒麟的脸颊,可指尖在碰到郭麒麟皮肤时就瞬间化为虚影,阎鹤祥微微一怔,最后无力地,低下了头。

    郭麒麟醒来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他几乎不会起得这么晚,今天却不知为何,青年抬头环顾了一圈,却没见到阎鹤祥,只有桌上的饭菜,用盒子保温着,他想起身,才发觉身上盖着毯子,应是阎鹤祥给他盖上的。

    他掀开毯子下来的时候,一张纸条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郭麒麟将那字条捡起来,上面还有几句短短的话,字迹却不似之前那人的,而是清秀又规整的小楷,笔锋却瘦削,分明自有风骨。

    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那林间有竹,地上长笋,高楼上的姑娘抛绣球,你又是何苦执着于我呢?”男人的声音遥远的,满含无奈似的,尾音后轻声叹息。

    而他又说了什么呢?郭麒麟怔怔的想,男人问他何苦执着?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少年分明语气倔强。

    我偏要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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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快到了年底,也许过得快的原因是这一段阎鹤祥倒是无所事事了些,便常常待在郭麒麟家里,郭麒麟也不知他何时学会做了甜点,端上来的时候郭麒麟犹豫着拿起叉子,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阎鹤祥,又试探着尝了一口。

    很甜,还有着淡淡的奶香味,郭麒麟其实不爱吃甜,或者说他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想到是阎鹤祥做的,他便全部都吃干净,然后抬眼对阎鹤祥露出笑来:“很好吃,谢谢…哥哥。”

    郭麒麟那声哥哥叫出来十分自然,反而是阎鹤祥却微微一僵,抬起头望向他,郭麒麟很少笑,可一笑却很好看,便露出几分青涩的稚气,那样才像个少年,甚至让阎鹤祥都有些恍惚,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不自然的点头应了一声。

    些许是点头的幅度大了些,又或者是因为别的,郭麒麟看到了阎鹤祥脖颈上挂着的红绳,只是却不知红绳上串的是什么,郭麒麟便起了些好奇心,但是也知道阎鹤祥一向对关于过去的事有意遮掩,便也只好将疑问暂时搁置下来,只站起来收拾起碗筷。

    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便滑过郭麒麟的指尖,青年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擦洗着盘子,顺着搓洗又漾起泡沫来,再被细细的水流冲刷走,阎鹤祥坐在椅子上,看着郭麒麟挺直的脊背,青年的身形很修长,却稍显单薄,白色衬衫的袖口被郭麒麟挽起来,露出一截手臂。

    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未变,郭麒麟好穿白,无论是青衫白衣,还是浅白长衫,又或是现在的,纯白的衬衫,兴许是因为阎鹤祥之前随口的一句。

    在很久很久的以前,那时候阎鹤祥也不过才十几岁,他牵着只有几岁的小孩,看着小孩那双黑溜溜的,漂亮的眼睛,然后阎鹤祥对小孩露出微笑,尽力温柔。

    “你穿白色很好看,我喜欢你穿白。”

    回忆被打断是郭麒麟状若无意似的一句话,他只是拧紧水龙头,再擦干净盘子,打开碗橱摆放一一整齐,然后郭麒麟转过身,看向了阎鹤祥。

    当时正是夕阳落山的时候,浅红的霞光透过窗纱映进来,在客厅里打上迷蒙的光圈,阎鹤祥看不清郭麒麟的神情,因为青年逆着光看过来,阎鹤祥只依稀分辨出郭麒麟的眼睛,幽深的,漂亮的眼睛。

    “我喜欢哥哥,我想待哥哥好,我想一辈子待哥哥好。”似是经历了长时间的沉默,他的声音便压的有些低,却是好听的,含着微哑,好像当时通红了眼眶的少年,自喉间压出的哽咽。

    正是熟悉少年声腔,刹那撞入心房。

    阎鹤祥却笑了,他站起身来,缓缓地朝着郭麒麟走过去,四目相对的时候,郭麒麟才发觉阎鹤祥穿的是一身浅灰的长衫,被霞红映成交织的晦暗色彩,那长衫样式古朴,不似现代的人。

    然后阎鹤祥伸手,从脖颈间,缓缓伸指挑出那根红绳,绳上坠着的东西在霞光里闪烁亮光,分明该是晃眼的,可郭麒麟却看得清晰,那是半块银质的同心锁,上面雕刻着展翅的白鹤。

    “你怎么会理解什么是喜欢呢?郭麒麟。”阎鹤祥开口道,他的语气很淡然,甚至连点笑容都没有:“一块同心锁,麒麟与白鹤,一半分给你,一半分给我。”

    “我的寿命都给你,你的七情六欲都给我。”

    阎鹤祥将同心锁递过来,郭麒麟抬起眼,无声的看着他,最后伸手接过,碰触之间他好像碰到了阎鹤祥的指尖,可又好像是没有,郭麒麟怔怔的看着手上的同心锁,然后他听到阎鹤祥的声音,几近是柔和的。

    “你要知道真相吗?”

    同心锁被缓缓地拼合,期间好像有张纸条掉落在地,但这时候郭麒麟无心再去管,只看着麒麟与白鹤再度合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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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那些莫名的回忆,潮水似的涌上,甚至让郭麒麟一瞬痛苦的拧起了眉头。

    十几岁的阎鹤祥捡到不过只有四岁的郭麒麟,从此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小孩那年临近五岁生辰,阎鹤祥拿起家里攒下的一丁点银子,打磨下一个同心锁,用红绳小心翼翼的串上,挂在小孩子的脖颈上。

    然后小孩抬起那双黑溜溜的,漂亮的眼睛,怯生生又稚气的开口唤他哥哥。十几岁的阎鹤祥呆愣在原地,然后抱住郭麒麟,痛哭出声。

    后来有户富商收留了他们,郭麒麟伶俐些,便收做少爷的玩伴,阎鹤祥宽和些,就做工。郭麒麟跟着小少爷一同玩耍,也识了不少字,也就是那时候他第一次看到那首歌谣。

    少年青衫白袍,乖顺的坐在阎鹤祥的旁边,抬起眼来笑着同他说话,阎鹤祥有些困乏,便不理他,少年便垂头丧气,一会儿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再度高兴起来,提笔蘸墨,写下那几句他背下的歌谣。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郭麒麟献宝似的给阎鹤祥看,又指着字给他念出来,阎鹤祥听着点点头,就看到少年的眼里满溢闪烁笑意,灿若明星。

    “哥哥是树,我却只想做青藤。”

    但阎鹤祥只装作不懂,甚至到后来,他发现富商的女儿有意于郭麒麟的时候,甚至还想要帮上郭麒麟一把,那日富商招亲,未出阁的姑娘站在高楼抛绣球,郭麒麟本是不想去的,却被阎鹤祥执意拽着,那绣球高高抛起,像是有意般的,落到郭麒麟的脚边,他分明可以捡起,但少年却阴沉下了脸,抓紧阎鹤祥的衣袖,转身就走。

    便留下闹哄哄的人群,争抢绣球的书生。

    “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何。”阎鹤祥说,可郭麒麟不答话,固执的盯着他,那双眼睛,阎鹤祥如今才发觉,那双眼睛如今幽深又漂亮,最后阎鹤祥败下阵来,他不再看郭麒麟,而是轻声叹了口气。

    “大林,那林间有竹,地上长笋,高楼上的姑娘抛绣球,你又是何苦…执着于我呢?”

    “我偏要执着。”郭麒麟打断了他。

    少年身着白色的长衫,如今已经有了几分青年的样子,身形修长,眉目依然俊秀,却更有轮廓,郭麒麟抬眼,阎鹤祥才惊觉他眼眶通红,少年的声音因为憋着哭腔甚至都是沙哑的,但他坚定地,执着的,看着阎鹤祥。

    “那林间的竹子我不要,地上的笋子我不收,她丢给我的绣球我更不想去捡,我只想待哥哥好,我只想一辈子对哥哥好。”

    这誓言刻骨铭心,一旦开口,永不回头。

    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后来阎鹤祥练了一手好字,是清秀又端正的小楷,他在纸上落笔,写下当年,郭麒麟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念下的歌谣。

    再到后来,一场疾病感染了整个村子,郭麒麟未能幸免于难,可他还年轻,阎鹤祥想,他分明还那么年轻,郭麒麟四岁时阎鹤祥捡到他,将他自鬼门关里拖回人间,而如今郭麒麟不过弱冠,却死期将至。

    他舍不得。

    郭麒麟却像是极轻松似的,只弯起一双眼温柔的对阎鹤祥笑,他安抚阎鹤祥说没事的哥哥,能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我就觉得很高兴。

    “…只是跟哥哥一辈子的誓言,我没法做到了。”良久他轻声哽咽。

    阎鹤祥不说话,他只是轻声给郭麒麟唱了首歌谣。

    唱到最后几句的时候郭麒麟困极,就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那富商的女儿站在他的面前,用红绳,为他串上那半块同心锁,姑娘唇上涂抹着胭脂,一双明眸却盈盈漾着水光,她张口,声音轻轻地,像是怕惊扰到郭麒麟一样。

    “一块同心锁,麒麟与白鹤,一半分给你,一半分给他。”

    “……他的寿命都给你,你的七情六欲,都给他。”

    不会有七情六欲,就不会有牵挂,阎鹤祥想要他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郭麒麟茫然的抬起眼看着她,看着姑娘颤着声,一字一句的唱着那歌谣,最后几句时,她却泣不成声。

    “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这是他要我唱给你的。”

    最后姑娘说,然后她站起身走了,最后站在门口时,却又复杂的看了郭麒麟一眼:“我很羡慕你的,郭公子…你知道吗?”

    那个朝着郭麒麟与阎鹤祥方向拋来的绣球,究竟是给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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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麒麟想起来了。

    阎鹤祥将寿命都给了郭麒麟,他要郭麒麟好好的活下去。

    为什么郭麒麟会觉得死气沉沉,甚至不想与任何人有交际,又为什么他没有那些有关于父母,儿时的记忆,因为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哥哥如今出现在我身边,就说明,时间快要到了吧。”郭麒麟抬起眼来,对着阎鹤祥微笑,却眸有水光。

    阎鹤祥微微颔首,也跟着郭麒麟,一同笑了起来。

    “我的寿命给了你,你便活了一百九十七年,最后三年我在奈何桥上等的太久,他们便让我来此,看你一眼。”

    “我陪了你两年,还有最后一年,我得回去了,我在奈何桥边等你。”

    恍若大梦一场。

    郭麒麟再度苏醒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他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接下来的一年,还要吃速冻食物将就了,他想。

    脖颈上的同心锁沉甸甸的,他低下头来看了看,银质的同心锁,麒麟与白鹤,郭麒麟便笑笑,从沙发上坐起来,朝着客厅走,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停住了脚步。

    郭麒麟蹲下身,缓缓地捡起掉落在地的纸条,那上面是一首完整的歌谣,清秀端正的小楷,笔锋瘦削,自有风骨。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哥哥,奈何桥边,等着我。”

    【END】